“时间到了”拄着文明棍的绅士如是说道，“开始仪式吧。”
眼睛微微眯起，他摘下白色的礼帽，随意地向身后丢去，凭空出现的白色漩涡瞬间将礼帽吞没。
白色绅士整理了一番衣领，用文明棍敲了敲地面。在那一瞬间，肉眼可见的纯白光环如湖水的涟漪迅速扩散。
像是听到号令的士兵，肆虐的暴雨不再侵扰卡基米尔广场，昏黄的阳光再次笼罩了这里。
涟漪荡开，在广场的边缘停止，凡是被光环扫过的区域，洁净地没有半点尘埃。
刚刚降下的雨水似乎只是幻觉一样，潮湿而又凌乱的地面转瞬间变得光洁可鉴。
对于现今的魔导界而言，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。
但是对于白色的绅士来说，这只是一条普通召唤术式的前奏。
不同于世人所理解的魔导术式，白色绅士不曾吟唱出任何一个音节，也不曾使用任何魔导材料，仅凭借着强大的精神力就调动了游离在空气里不知名的力量。
这种施法模式，是任何魔导术式都没法办到的。
片刻之后，被改造成镜面的卡基米尔广场上开始闪烁起来，发出炫目的白光。
在白光亮起的那一瞬，圆形的地面外，堆积如山的瓦砾仿佛被置于极高温度的空间，立刻就被融化了半截。
不稳定的能量，极易释放，的确很难保存。
在白色绅士的印象中，没有哪一次“魔力灾变”孕育出的毁灭性力量能比得上这一次的。
“这次降临的魔力有点奇怪。”白色绅士打了一个响指，逸散的光芒被无名的力量聚拢起来，眯起的双眼盯着试图扩散的能量，“性质没有发生变化，可是能级……”
比以往高出十倍不止。
在他所进行过的召唤仪式里，还是第一次使用如此不稳定的媒触。
后果是什么他并不清楚，关于召唤学这一方面的文献资料缺失严重，大多数详细的案例都无从知晓。
也正因如此，他才需要进行一次又一次召唤，寻找正确的方法。
白光逐渐黯淡了起来，而平滑的地面却越发闪亮，弧形的边界线切割了外界与卡基米尔广场的联系。
白色的光幕形成了蛋壳一般的结构，整个卡基米尔广场被望不到尽头纯白所覆盖。
伴随着光幕的快速凝聚，镜面般的广场上也抖动了起来。
“希望这一次，不要让我失望。”白色绅士看着逐渐变得凝实的光幕说道。
眯成两条弧线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广场的正上方，那就是这场仪式的中心。
他所召唤的东西，会穿过无垠虚空，从那个节点降临于此。
地面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大，振动的幅度不亚于疯狂擂动的战鼓。
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，从牢笼里解脱而出。
和以往所发生的现象大不相同。
有意思，似乎中了大奖啊。
白色绅士摩挲着文明棍的烫金，嘴角的弧度表明了他此刻的愉悦。
即将发生的事情勾起了他的兴趣。
从这一刻起，这场盛大的召唤仪式才真正地开始。
※※※
红翡翠街道附近是避难所最密集的区域，如果还有活着的幸存者或者其他城市的人前来救援，早在几天前这条道路就被清理干净了……
而事实上，完全没有这样的痕迹。
甚至在来时的路上，废墟里还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。
沙曼关上大门，重新给魔导锁输入密码，锁舌咬紧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避难所里显得异常突兀。
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，刚进入的时候，暴雨的声响还依稀透过门缝传来，走得稍微远了些，能够听到的就只有老鼠的窜动声和沙曼自己的脚步声。
“有人吗？”
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盏灯，顺手点亮，沙曼的视线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。
宽广的避难所里矗立着四根魔晶石柱，看上去是用来支撑顶端的支柱结构。
这是一个小型的避难所，设施都还算完备，而且常年储存着淡水和罐头。
一路过来，他已经看到过三个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了。
无一例外，没有没有任何一座存在人类生活的迹象。
沙曼走到罐头盒的旁边，地上散落了一堆空罐头，空气里还散发着干肉的味道。
不久前，这里绝对还有人生活过。
可是，他们都去哪里了？
“该死的！”沙曼咬紧牙齿，一拳打在了坚硬的墙壁上。
人呢？
一个个的都玩失踪。
连一条有用的信息都没留下来！
“嗯？看上去这位朋友需要帮助。”
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沙曼抽回了陷在墙壁内的右手，手持破剑，对准了来者的胸口。
避难所内不是很明亮，甚至和一片漆黑没有什么区别。如果没有沙曼刚刚点燃的那盏油灯的话，这里连一点光线都不会存在。
可是对方还是认出了沙曼手中危险的武器，身形陡然僵在原地。
“你是谁？”沙曼冷冷地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这个家伙，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
“不要这么戒备嘛。”
光线有些昏暗，看不太清楚来者的脸，古怪的宽大衣袍完全遮住了他的相貌。
沙曼陡然警惕了起来。
“退后五步，我需要保持距离。”沙曼冷冷地说。
虽然外表上看不出差别，但是从这个家伙出现后，空气里那股奇怪的味道就加重了许多。
沙曼也说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不过提高警惕总归是没错的。
“哎……那好吧。”来者叹了一口气，似乎准备照着沙曼的话去做。
“你为什么不点灯？”沙曼退后几步，倚靠在墙壁上。
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，揭示了沙曼此刻的不安。
“哦，忘记了。”
依然看不清他的脸，似乎是在有意遮蔽光线的照射，说不出的奇怪。
氛围突然变得紧张了。
“这位先生，你知道城市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吗？”沙曼把油灯丢到地面上，戒备地问道。
“……”
怪异的人这次没有说话，而是迅速地转过身，背对着沙曼。
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。
“朋友，听我说，疑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，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。”
“我拒绝。”沙曼斩钉截铁地说。
稍微正常一点的人，也知道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。
在这种情况下，遇到这么可疑的家伙，谁会放下戒备？
二人就这样保持着僵持，气氛异常地冰冷，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古怪的刺鼻气味。
怪人沉吟了片刻，突然踢翻了脚边的油灯，四周一下子就变得漆黑一片。
没有光线，沙曼连眼前的剑都没法看清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沙曼问道。
“本来还想着赐予你安详一点的死法，既然你这么不识规矩……那就给老子痛苦地死去吧！”
刺骨的寒意在下一刻逼近。
气流被什么物体给卷动了，惨白的獠牙出现在身侧，恶臭的味道刺激着沙曼的大脑。
沙曼下意识地竖起破剑，挡在自己的胸前。
“锵！”
硬物碰撞的声响萦绕在宽广的避难所里。
剑身上传来的巨力振得沙曼手臂发麻，破剑差点就脱手飞出。
还没等稳住身形，又一次致命的攻击从左边袭来，直指沙曼的脖颈。
这样拙劣的招式，却没有办法招架，只能凭借着破剑的坚固一次又一次地抵挡。
“锵！”
“锵！”
“锵！”
……
几乎没有间隔的连击，几乎可以击碎岩石的力量。
拙劣招式的缺陷，被蛮不讲理的攻击方式所弥补，十余次攻击，几乎每次都将沙曼逼入了绝境。
“你到底是什么魔物……”
“对一个快死的人类，老子可没有兴趣解释。”
利爪离沙曼的咽喉不足一寸的距离，仅仅凭借一把破剑，要对抗这个怪物还是太困难了。
沙曼撑着剑身，死死地抵住近在咫尺的獠牙。
“这把剑很有意思，老子要了。”刺鼻的腥臭味从怪物的嘴里喷出。
顺着沙曼的小臂，一串鲜血不断地流淌，滴在斑驳的地面上。
这样的家伙该怎么打败？
沙曼疯狂地运转着大脑，企图找到一点活命的可能性。
——“我应该怎么办？我应该怎么办？我应该怎么办？”
光从现状来看，沙曼早已陷入了死境。只要长剑脱手，怪物的利爪或獠牙就会贯穿他的身体。
“别浪费时间，杀掉你之后老子还要去干掉另外几个家伙！”
随着对方的力度不断加大，破剑发出了难听的颤鸣声，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截断。
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，沙曼的脑海里莫名地闪过了一个女孩微笑的画面……
——［哥哥。］
——［不要死哦。］
沙曼的手臂上，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，一直被压制的破剑缓缓向上方抬升。
等我回来。
我不会死的。
怪人错愕地看着自己那对被不断抬升的利爪。
“小子，你……”他的视线对上了沙曼的眼睛。
黑夜视觉传达给他的画面中，这个家伙湛蓝的瞳孔冰冷地让人害怕。
“我还不想死。”沙曼开口说。
区区一个连青铜位阶都不到的人类，说什么大话！
怪人刚到嘴边的话，还没说出口就被迫噎了下去。
“Dong!”
怪人的獠牙和利爪被破剑弹开，高大的身体被砸入了凌乱的木箱堆里。
“你，你，你的剑术是谁教的。”
怪人的语气中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，因为他突然意识到，面前这个人类的挥剑的姿势很像某个男人。
木屑纷飞的同时，沙曼抬起破剑，照着那颗丑陋的头颅狠狠地砍了下去。
“哦啊！！！”
怪人哀嚎不已，然而恐惧之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长剑砍入自己的脖颈。
“饶了我……唔额啊！！！”
温热的液体疯狂地飞溅着，洒满了一地，如同一座猩红色的喷泉。
沙曼收回嵌在墙壁里的破剑，用潮湿的衣袖擦去满脸的鲜血。
失去了头颅后，这具身体还在狂乱地抽搐着，利爪胡乱地挥舞，差点把坚硬的魔晶墙壁凿穿。
“终于……可以缓一口气了……”沙曼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，大口呼吸着空气。
恶臭味没有消失，沙曼转过头，发现那颗飞起的头颅落在不远处的血泊之中。
黑暗中，看不清那畸形怪脸上挂着什么表情。
失去生机的头颅迅速地沙化，短短的几秒内就变成了一堆沙砾。
一条生命就这样结束了，而且还是被自己亲自……杀死的。
沙曼不是什么圣母，但也不是什么恶徒，有些残酷的事情他并不想去做。
然而在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的情况下，让剑上染血是无法避免的选择。
沙曼闻到了空气中血腥味，只觉得一阵恶心。
“我只不过想要活下去……”沙曼把颤抖的双手举到眼前，一滴血液从指缝滴落到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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